俄罗斯在欧洲和其他地方的投资增长迅速。此外，俄罗斯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只买豪宅，而是活跃在零售业、体育产业、能源生产、连锁酒店和信息服务领域
2017年12月4日，俄罗斯莫斯科红场圣诞集市上的商贩。图/视觉中国
文字 | 弗拉季斯拉夫·伊诺泽姆采夫
当世界迎来新的十年，我们自然要对过去的十年做一个总结。
对俄罗斯来说，这样的总结似乎更为贴切，因为在过去的30年里，俄罗斯经济发生了十年一个周期的变化：1989年底，戈尔巴乔夫进行的政治经济改革彻底推翻了苏联. 1999年，俄罗斯经历政府债务违约后，经济出现复苏迹象。 同年年底，叶利钦总统离开最高权力席位； 2009年，俄罗斯成为G20成员国中下滑最快的经济体，从而预示着十年繁荣的结束。
过去十年可谓俄罗斯经济“失去的十年”。 人们不禁要问：下一个十年，俄罗斯将何去何从？
为什么要拖延？
当我们比较俄罗斯 2010-2019 年和 2000-2009 年的经济表现时，一些显而易见的答案浮出水面。
最明显的是经济增长率。 2000年至2009年的十年间，俄罗斯经济年均增长率达到5.0%，但2009年的增速却以7.9%的下滑收场。 2010年至2019年，俄罗斯年均经济增长率仅为1.8%，其中包括2015年和2016年两年的衰退。2015年后，俄罗斯年均增长率降至仅0.4%。
造成这种巨大反差的原因既不是油价的变化，也不是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 根据英国石油公司2019年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00年至2009年平均油价为49.6美元/桶，2010年至2019年为78.8美元/桶。据俄罗斯官员称，西方制裁对俄罗斯GDP增长的影响并不不超过0.6个百分点。
俄罗斯经济停滞不前还有其他原因，比如贫富差距拉大、极端贫困人口增加等，但首要原因是缺乏经济增长点。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俄罗斯经济在过去十年缺乏增长动力呢？ 至少需要讨论三个因素。
首先，俄罗斯2000-2009年的增长主要是恢复性增长。 这十年扭转了整个1990年代的颓势，但并没有让俄罗斯经济比苏联更健康。 从俄罗斯经济的一些要素来看，在21世纪的头十年，并没有超过苏联的产出。 与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1989年的产量相比，2009年俄罗斯石油产量下降6.7%，煤炭产量下降13.4%，钢铁产量下降17.3%，住宅建设下降12%，公路建设下降43%。 .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俄罗斯人的生活质量在2000年到2009年间有了显着提高。每个家庭拥有的家用汽车数量增长了1.7倍，每年出国度假的俄罗斯人增长了2.2倍。次。 俄罗斯人对肉类、鱼类和水果的消费量大幅增加，而面包、意大利面和土豆等消费量则在下降。
俄罗斯的这些经济成就并非（或不完全）建立在油价上涨的基础上，而是固定资产投资占GDP的比重从1989年的39%下降到2005年的17.7%，约占俄罗斯GDP结构的20%从投资到消费。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俄罗斯的经济增长是不可持续的。 即使俄罗斯的GDP恢复到1990年苏联解体时的水平，无论是私营部门还是政府部门都不愿意投资。 苏联时代的规模。
因此，虽然俄罗斯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成功实现了经济结构向最终消费驱动型经济的转变，但工业部门的固定资产和整个基础设施行业都过于陈旧，投资严重不足以维持增长。 即使普京在2011年任总理时就宣称要将俄罗斯的固定资产投资水平提高到占GDP的25%，但时至今日，俄罗斯仍远未实现这一目标。 如果俄罗斯不能恢复投资，增长就无法恢复，2010-2019年的经济表现恰好印证了上述观点。
其次，俄罗斯2000-2009年这一轮经济增长有很多特点。 如果与中国的经济增长或与亚洲“四小龙”（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相比，俄罗斯的制造业明显落后。 从 2000 年到 2008 年金融危机之前，俄罗斯制造业仅增长了 61%，而整体经济增长了 83%。 服务业已成为俄罗斯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
关键是，到目前为止，俄罗斯根本没有服务业。 苏联解体前，俄罗斯的银行业、保险业、房地产经纪业、现代零售贸易，甚至餐饮业和酒店业几乎为零，所以每一个行业兴起时，都有巨大的增长空间。 移动通信服务、互联网行业和通信行业的其他业务发展速度快于上述行业。 因此，2000年到2008年俄罗斯70%的经济增长是由于这些服务业的增长俄罗斯经济，几乎从零上升到世界一流水平——截至2013年，俄罗斯的移动通信覆盖率在全球名列前茅，有200个每 100 名 12 岁以上的人拥有 SIM 卡。
但2010年后，所有这些行业都处于饱和状态，行业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导致俄罗斯的手机通讯、宽带服务和金融服务成本在欧洲处于最低水平。 – 2015年卢布汇率的下跌使这一差距更加明显。 与油价下跌和西方制裁相比，这对俄罗斯经济增长的影响更为剧烈。 整个2010年至2019年期间，俄罗斯之前的增长引擎完全熄火，国有控股的工业制造业无法替代服务业提供新的增长点。 此外，由于俄罗斯缺乏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的政策环境，中小企业的发展受到极大抑制，俄罗斯经济停滞不前。
第三，2008-2009年金融危机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与当前俄罗斯与西方的严重对抗有着根本的不同。 大多数分析人士认为，制裁和军费开支增加是俄罗斯经济停滞的主要原因，但实际上还有其他原因。 2004年以来，俄罗斯通过石油收入积累了巨额储备金，保证了居民基本生活水平不会在2009年金融危机期间大幅下降——俄罗斯2009年GDP下降7.9%，但居民可支配收入仍增加了1.0%。
2012年普京连任总统后，俄罗斯开始相信这些储备基金的魔力，并不断扩大基金规模。 即使面对油价下跌和与西方的激烈对抗，俄罗斯也没有停止继续扩大储备基金。 2012年以来，俄罗斯新增十几个税目，对原有税目增税30余倍，如2011年提高社会保险税，2019年提高增值税等。此外，俄罗斯还引入了养老保险基金2014年首次冻结机制——2001年以来积累的基金本金不能动用，只能动用基金经营活动产生的利息。 2018年，俄罗斯对养老金制度进行了重大改革。 女性最早退休年龄从 55 岁延长至 58 岁，男性从 60 岁延长至 65 岁。这些措施导致联邦税收大幅增加。 2019年前9个月，俄罗斯财政盈余达到2.98万亿卢布（约合467亿美元）。 此外，仅在 2019 年，国家福利基金就翻了一番，达到 8.17 万亿卢布（约合 1280 亿美元）。
这样做的后果是，俄罗斯的民间投资意愿越来越低。 今天的俄罗斯政府认为，与强劲的经济增长相比，国家储备基金的增长更能得到普通民众对政府的支持。 即便如此，当前以经济增长换取国家储蓄池扩张的政策可能会很快产生负面影响。
综上所述，俄罗斯2010年至2019年经济表现不佳的主要原因是前十年的增长动力已经耗尽，俄罗斯迫切需要大量的经济刺激政策，比如解放中小微企业。规模化企业、减税和建立自由工业区等。但俄罗斯政府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政策方式，将大量经济收益汇入国库，并将其汇入政府运行的项目。 俄罗斯经济放缓的迹象早在 2012-2013 年就出现了，远早于乌克兰危机引发的西方与俄罗斯之间的冲突。
因此，俄罗斯过去十年的经济停滞在很大程度上是人为的，而俄罗斯政府近年来吹捧的经济成就——例如更加平衡的财政事务和更低的核心通胀率——实际上是经济疲软的症状：低通胀是消费需求低迷，财政（政府投资项目）支持不足，导致经济缺乏刺激。 目前，没有看到俄罗斯政府有任何修改上述政策思路的想法。
寻找新的增长点
由于上述原因，俄罗斯从2000年至2009年的全球最佳投资目的地国变成了高风险、投资吸引力不足的国家。 如果将21世纪的前十年与后十年进行比较，我们会发现俄罗斯的资本外流正在加剧。 俄罗斯2000年至2009年的资本流出为1180亿美元，而2010年至2019年的资本流出达到5860亿美元。
另一个重要现象是，俄罗斯上市公司支付给股东的股息呈上升趋势。 2018年有超过400亿美元用于分红，相当于这些公司净现金流的80%，而2019年，一些公司甚至愿意将净现金流全部用于分红。 这意味着，越来越少的俄罗斯企业家认为自己在俄罗斯有更好的投资机会，不愿在现有业务上投入更多资金，更不用说开发新项目了。 这意味着，即使政府动用储备基金中的部分资金来刺激投资，也难以拉动经济增长。
私营部门活力的减弱和政府对储备基金的痴迷导致了俄罗斯居民可支配收入的不可持续增长。 从2000年到2008年，俄罗斯人每月的美元工资收入从84美元增加到744美元，但到了2019年年中，他们的月收入仍然只有658美元。 此外俄罗斯经济，俄罗斯居民通过商业活动带来的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已降至近20年来的最低点，仅为5.9%，而来自政府发放的养老金、福利和补贴的收入则占19.4%。占总收入的百分比。
俄罗斯经济重回苏联时代的老路，政治再次超越经济，成为国家面临的所有重要问题的主导因素。 然而，与苏联时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今天的俄罗斯显然不是一个福利国家。 自 2010 年以来，俄罗斯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平均月收入低于 180 美元）的人口比例从 11.9% 上升到 12.7%，达到 1860 万人。 居民可支配收入连续六年下降，俄罗斯中产阶级对经济增长快速复苏的预期逐渐破灭。
近十年来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俄罗斯精英的外流。 2000年至2009年俄罗斯经济开始复苏时，俄罗斯移民到其他国家的人数在2011年下降到4.6万人，而在1993年的高峰期，移民人数达到了13.7万人。 然而，自2012年以来，这一趋势再次逆转。 2012年俄罗斯外迁居民人数达到12.3万人，2017年达到37.7万人。 超过300万俄罗斯公民在欧盟国家拥有居留许可，此外，俄罗斯人在欧洲拥有270万套房屋或公寓。
到 2013 年，俄罗斯企业家在全球控制的资产超过了俄罗斯的年度 GDP，此后，这一数字还在持续增长。 这意味着，虽然俄罗斯经济停滞不前，但俄罗斯在欧洲和其他地方的投资却迅速增长。 而且，俄罗斯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只买豪宅，而是活跃于零售业（如西班牙的Dia和英国的Holland & Barrett）、体育业（如切尔西和摩纳哥足球俱乐部、布鲁克林篮网队）在 NBA）、能源生产（德国的 RWE）、连锁酒店和信息服务。 这些投资将在未来十年快速增长，因为俄罗斯的法规变得越来越难以预测，俄罗斯市场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小。
此外，俄罗斯有技能的年轻人目前青睐硅谷和欧洲最好的大学。 这种人才流失效应对俄罗斯经济造成的损害是无法估量的。 这将导致俄罗斯陷入恶性循环。
总而言之，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历史可以用十年为一个周期来概括：1990年代，俄罗斯经历了全面的国民经济崩溃和人民生活水平的大幅下降； 21世纪头十年，经济部分恢复，居民生活水平超过苏联时期，一半以上的投资活动转为消费活动； 过去十年，经济失去增长动力，消费需求低迷导致经济几近停滞。 政府选择增加基金储备，而不是提高经济效率、增进人民福祉、让人民经济独立，会带来更大的不确定性。
未来十年，俄罗斯将长期处于停滞状态。 如果这一预言成真，那么 2010-2019 十年将载入史册，因为俄罗斯武断地选择经济政策导致该国陷入衰退。
（作者为俄罗斯后工业化研究中心创始人、主任；译者、编辑：周浩）
（本文首发于2020《财经》年刊：预测与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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