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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还是2021年。
那时我想我大抵是累了，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坐起来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外面的天那么黑，仿佛要吞噬一切，雨那么大，恶狠狠地拍打着大地的一切。
可是这天虽黑，这雨虽大，怎及我内心悲伤之万一！
12月13日，从我领导也是清华师兄那里，我得知自己被裁员。原本该11月底转正的我，在房企G的投资中心干了几个月迟迟没有等来转正通知，却等来了裁员的噩耗。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他们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步。当时被G公司的人力和投资老大忽悠画饼来新的城市工作，我本背负诸多压力放弃许多。现如今却是这般惨淡收场，临近年关失去工作，没有一毛钱赔偿纯纯牛马，还要面临出租屋退租损失押金的风险。
彼时彼刻，我的心中充满了不甘、怨恨、愤怒，甚至一度想要跟上位者大打一架，斗个鱼死网破。但是转念一想，“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罢了，罢了。
人活着总得学会安慰自己：听说G公司这波裁员，还在试用期的员工几乎全军覆没；投资中心另外两位今年入职的员工跟我一样，成为这波裁员的受害者；现在处于房地产行业寒冬中的寒冬，几乎所有民企甚至部分国企都在裁员……
然而个人的痛苦终究只有自己承担，痛定思痛，还是要直面自己的内心：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走向何方？
01
我是木杉，一个小镇做题家。
我出生在中部省份一个不知名小城的一个不知名小乡镇的一条不知名小村子里，我是我们村这么些年来第一个考上一本的，是我们镇有史以来第二个清华生。我是我们镇的骄傲，是全村的希望。
2013年的那个夏天，我高考以理科666分考上清华，比分数线高了几分。
填报志愿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先选学校后选专业，所以第一志愿毫无悬念填了清华。清华招生办的老师有跟我沟通，告诉我哪几个专业可选，毕竟我刚够到分数线，热门专业肯定是选不上的。
我问家里人该选什么专业，爸妈都是农民不懂这些，于是就在招生老师讲的专业里选了个听起来顺眼的水利工程。就这样，开启了4年本科加2年研究生的清华水利求学之路。
6年的清华园生活转瞬即逝，这一路虽偶有波折，整体还算顺利，也曾获得学业优秀奖和国家励志奖学金。现在想想，校园时光是那么美好，那么无忧无虑。最美好的年华，最青春洋溢、最挥斥方遒和激扬文字的我，都留在了那个园子里。
2019年7月我离开帝都，南下广州，入职了广州的一家房企D。
那时的房地产下行趋势已经初现端倪：王兴说过去二十年最赚钱的三个行业是互联网、金融和房地产，而未来几十年房地产不在此列；万科当时已经高喊“活下去”，敲响寒冬警钟；在网络上，有人调侃彼时进房地产就像49年入国军……
可我还是进入了房地产行业，D公司也不是最优秀的那类房企。无他，从小穷到大的我想赚钱，而房企D给的还挺多（当然是在我的选择中比较）。
那时懵懵懂懂的我还对职业规划没有充分的思考，也没有相关行业的实习和经验，就此离开象牙塔，踏入社会的大门。
02
今年下半年，土木毕业生大猛子在B站出圈，他在施工现场的自拍视频让大家看到了土木建筑行业毕业生的生存现状：事多钱少离家远，工地上的年轻人们，在艰苦的生存环境里用远比程序员更多的加班为代价换取远低于码农的工资。
很多人听过大猛子的名言——“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生来就是牛马”。在工地工作的毕业生们是大猛子口中的“牛马”。他在一期视频里说，除非清北这样的名校毕业，其他的毕业生就算是985的，到了工地依然要去打灰（就是浇混凝土），都是 “纯纯牛马”。
猛子说对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没说对：只要入坑，就算是清北毕业的，你依然是“牛马”。
19年毕业后，我也在工地干了半年。虽然是在开发商的工程线条，不是施工单位，但也足够我体会工地的“牛马生活”了。
白天跑现场，晚上回去搞内业，周末要随时待命，节假日要值班……如果说程序员的工作时间是996，那007绝对是一个合格工地佬的底色。
虽然开发商是甲方，但工程师拿这份工资干的活不仅是甲方工程师的，还要向下兼容，做监理的活，做总包施工单位的活，更有甚者，有时还要做起工人的活：
在第三方月度评估的前夜，我们深夜跟着项目经理去捡烟头，因为检查发现烟头会扣安全文明项的分；每个人带几个工人去检查卫生间和阳台的渗漏情况，对漏水的地方连夜“打针”，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复查如果还漏的撒上堵漏王，再搞个吹风机在下面把水吹干；交付评估前去地下室一个个找渗漏，盯着工人把漏补完，把腻子刷好……
工地的日子很繁忙，很难找到闲下来的时间。只是忙的话问题不大，问题是不知道在忙啥，感觉不到人生的意义，发挥不了自己的价值：你用不到微积分，也用不到理论力学和结构力学。
工地需要的，是跟工地上的人打成一片却又保持距离，是为人处世的圆滑，是要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是要会“叼人”，跟施工单位斗智斗勇。
简而言之需要一种痞气，而我没有工地佬的这种气质。因此半年的时间让我坚定了不搞工程的决心。
想换一个方向，同时又想着既然进入了地产行业，还是继续在行业内做下去。研究了房企的几大业务线条，对投资岗比较感兴趣，就申请了D公司内部的转岗（此时还在轮岗期间尚未定岗），最终成功从工程转到了投拓。
03
我还是挺喜欢投拓的工作的。投资是房企所有线条中最前端的工作，一块地能赚多少钱往往在拿地阶段决定了70%以上，对我来说投拓工作能够带来价值认同；那时我也遇到了很优秀的前辈指导，我得以迅速上手干活，并逐渐得心应手。
然而好景不长，2021年上半年，D公司放缓了拓展节奏，不仅不做招拍挂，原来重仓的城市更新拓展也几乎停滞，随之而来的是组织架构调整，我所在的部门被整体划分到另一个分公司，而恰好在那之前我的领导已经离职，这意味着我的处境很危险。
果不其然，我被告知岗位需要调整，不再做投资。这时我只知道D公司的项目拓展快要停了，还没有意识到行业的巨变已经悄然来临。不能做想做的工作，也不想去做别的，我怒而辞职。
从此走上了找工作的波折之路，最后在9月来到了隔壁城市的另一家房企G。
人们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人们又说，发生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房地产行业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时，没有房企可以独善其身。
入职以后，G公司未曾在公开市场拿过一块地。所以这段时间我的主要工作还是城市更新类的项目。
原本人力告诉我三个月转正，可是等到我3个月满问转正的事，给的回复却是现在公司所有试用期员工都变成6个月转正，去问了领导，领导也没给一个明确的回复，说要去问他的领导。
那时，我已有一丝不详的感觉。
两周后，领导通知我公司目前在裁员，我没法转正了。后来得知，90%以上的试用期员工都被裁掉。
终究，我还是没有逃离牛马的命运。
04
小时候政治课本里有一个故事：
记者采访一位放羊娃：“你在干嘛？”
放羊娃说：“放羊。”
“放羊是为了什么？”
“赚钱。”
“赚钱是为了什么？”
“盖房子。”
“盖房子是为了什么？”
“娶媳妇。”
“娶媳妇是为了什么？”
“生娃。”
“生娃又干什么呢？”
“放羊。”
稍微改编一下，变成当代故事：
记者问一个读书人：“你在干嘛？”
读书人说：“读书。”
“读书是为了什么？”
“考大学。”
“考大学是为了什么？”
“赚钱。”
“赚钱是为了什么？”
“买学区房。”
“买学区房是为了什么？”
“让孩子读书。”
这就是牛马的故事，现如今，身为牛马的我们，想要去到罗马，靠自己实现阶层跃升（指的是底层到精英阶层）已经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让自己的孩子努力读书，希望有朝一日鲤鱼跃龙门。
可是，在日益内卷的年代里，这条通道，真的还存在吗？
如果有，也是小概率事件了。但是我们看到的肯定不少：无他，基数很大。
试想，假如成功实现阶层跃迁的概率是万分之一，这是多么小的概率啊！但是当我们的基数放大到1亿的时候，就大概有一万个人成功跨越阶层。这一万个人的经历，可以书写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可以造就多少宣传案例，让多少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们原本都是牛马，有的人活成了罗马，而有的人，活成了罗马人的分母。
05
大猛子在视频里曾说，人人都笑大猛子，人人都是大猛子。
现如今，听说大猛子开始接罗马的活了，他似乎已经成功上岸，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大猛子已经不是那个大猛子，而我们，都还是大猛子。
但是，
躺平是不可能躺平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躺平了。罗曼·罗兰曾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我想，这夜再黑，总会天明！这雨再大纯纯牛马，终究要汇江入海！
2022，我来了。
“大圣，此去欲何？”
“踏南天，碎凌霄。”
“如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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